我的每一双鞋里都有一双绣花鞋垫,那都是母亲亲手绣的。
从我记事开始,我的鞋里总会垫上绣花鞋垫,当然那鞋也是母亲的手工艺品,虽然是布鞋,但却美仑美奂。母亲说垫上鞋垫透气,脚不会有臭味,所以任何时候我没有因为脚的味儿而影响环境。
母亲是个勤劳的女人,夜幕笼罩我们农村大地的时候,一盏桐油灯伴随着母亲倚床飞针走线,一盏桐油灯伴随着我们兄弟伏案龙飞凤舞,这就是我回忆儿时最快乐的画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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鞋垫都是按照我们的脚的大小来做的。小的时候,我们每年都会被母亲拉着用光脚丫子比划尺寸,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,我的儿子们又长大了,忽然有一天母亲给我量脚的大小时我发现了母亲的白发,我轻轻地帮母亲扯下白发,母亲说等两年我就不用量你的脚了。后来上高中要住宿,母亲就用我的鞋子比划大小了,再后来就用母爱来比划大小了。
母亲的绣花鞋垫花色丰富。凡是我们家房前屋后、田野水沟里的各种花草和可爱的小动物都是母亲绣花垫上的题材,菊花、桃花、梨花、栀子花、白兔、喜鹊、鸳鸯……鞋垫上最多的是梅花,我知道从未进过学校的母亲不一定清楚“梅花香自苦寒来”的诗句,但我相信母亲一定希望我们兄弟像梅花一样傲雪绽放。我从未看到母亲有什么图画、素描之类的书籍,一切的图案母亲都了然于胸,随笔画来,随手绣来,是那样的自然,是那样的和谐。
母亲的绣花鞋垫颇有讲究。先是根据脚的大小制出鞋垫样,然后在鞋垫样上绘制图案,再根据图案的形式选配各种各样彩色的纱线,剩下的就是飞针走线了,最后还在鞋垫的反面用一块白色素布缝起来,一只精美绝伦的鞋垫就这样诞生。
母亲从小就在歧视中长大,作为家中长女,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不喜欢她;作为劳动地主的子女,从小就是挨批挨整的头号人物;作为母亲,为了我能够买上一支铅笔和一个作业本,卖几把白菜苔却被当作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的典型游街示众……于是从小母亲就把绣鞋垫当作排解忧愁的业余生活了,自然而然就成了表达母子之爱、祖孙之爱的永恒信物。
母亲已经花甲,每年我总能收到一大摞绣花鞋垫。母亲说,趁还绣得动,多给你们准备点。有人形容湘绣是“针吟兰指、丝舞慧心”,在我的眼中,比起任何一位湘绣大师来母亲都毫不逊色,因为绣花鞋垫上的每针每线都是母亲用心、用爱绣上去的。
母亲的三个儿子的每双鞋里都有一双漂亮的鞋垫。
母亲的三个媳妇的每双鞋里都有一双漂亮的鞋垫。
母亲的三个孙子的每双鞋里都有一双漂亮的鞋垫。
我把母亲绣的那双带有梅花的鞋垫和一双灯心绒的布鞋藏起来,因为我想一辈子藏起母亲的爱,藏起母亲的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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