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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(节选)
没事时老人习惯把右手拢在袖口里,让人难以察觉。大约老人不想用断手来博人同情,可他弯腰忙活的时候,就顾不上这些了,右手会自动跑出来帮忙。有时扯个袋子,有时帮着称量,有时找钱。老人用完好的左手按下电子秤面板上的数字,买家该付多少钱很快显示出来。零钱盒子就在老人右手边,那只断手在里头翻找着,找到一张合适的纸币,便弯下身去,凑上胸膛,用右手棍儿与胸膛的间隙把钱夹紧,取出来送给顾客。大多时候,顾客体谅,自己扯袋子,自己装好,自己放到电子秤上,而要找的钱却不方便去拿。后来老人有了绿色收款二维码,找钱的麻烦省掉不少,可只要有事,那只断手从不落后。
不记得何时起,老人将售卖点移到了路口的人行道上。道路宽阔,除非特别拥挤的人流高峰期,也不是很影响行人。路口位于小区的出口处,老人将菜品摆在路边,独自坐在花坛沿上晒太阳。老人眼窝深陷,沟沟壑壑布满脸庞,除了面颊骨,就是带着多处褶子的皮肤,似乎没有更多内容。是何缘故老人那么黑、那么瘦?看得让人心酸,止不住想象我那一辈子都在务农的父亲。老人似乎不以为意,大冬天里戴顶带毛的毡帽,日复一日地风里来雨里去,守候在简陋的菜摊前,端坐,或斜斜跷起二郎腿,或为顾客忙碌。没顾客时,他吧嗒着一根纸烟,袅袅轻烟在身后升腾、散去,老人深陷的眸子里发散出一种淡定、随意与平和的光芒,似有独钓寒江雪的孤清。
风吹过来吹过去,老人独坐风中潇然自在。阳光和清凉从树阴间洒落,星星点点地拥抱老人,老人不为所动。
秋去冬来,不觉已是深冬。人行道上的复叶栾树,叶子绿了又黄,黄了便枯,一片片,飘飞下来,点点碎碎地摆成一地,错落有致,灿烂炫目。雨水晶莹、斑驳,在人行道上的水洼里久久不肯离去,合伙拼凑出一片偌大的镜面,仿佛人在镜上走,黄叶在镜面匍匐。我踏过镜面,欣赏着那些耀眼的黄叶和黄叶下清新如洗的世界,心底的某处,却悄悄停泊在那个熟悉的路口。老人不在的当儿,总觉得缺了些什么。
一天,两天……这天,我像往日那样,快到路口时,忍不住抬起头来,像是夜行的车灯将近光灯切换为远光灯,目光射向远处,打量着那个路口。突然,花坛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菜摊子,菜堆旁站着位老人,他戴着旧毡帽,手里拿着什么,正在想把什么东西挪一挪,或把什么东西摆放下来……啊,老人安好如初!我几乎是飞跑起来,眼泪也忙着争先恐后。